阿柯柯柯

冷暖自知|人间x若叶(6)

那两个人没有跑掉,他们坐上了电车,却还是被抓了回来,服刑时间也被延长了。在我离开反省室之前,他们也被关了进来。我能听到那两个人大喊大叫的声音,他们大声咒骂着,话很难听,连声音也变得难听了不少。

我被他们吵得很烦,但我得感谢他们吵醒了我。留加离开之后的三四天里,我只要醒着就会想起小诚,整个人浸在不完全属于我的悲伤里,忘记考虑以后的事情,直到那两个人喊叫的声音勾起了我的火气,硬生生地把我从悲伤中拽了出来。

我的目的明明不是让自己或者留加在悲伤中沉沦的。

离开反省室的那一天,我去找了木藤教官,请求他允许我和留加在自由时间找个房间谈一谈。我本以为事情会比较顺利,因为上一次就是由感化院安排的,可令我没想到的是教官拒绝了我。

“相泽,我愿意相信你,但我也依然相信我作为一个教官的直觉。影山和你们不一样,他是个危险人物,如果你没有把握能解决他的问题,我不建议你和他有太多接触,否则你对他说的所有的话都可能推着他走上自毁的道路。”

我曾怀疑过直觉这种东西是人类观察和推理的能力在无意中发挥到极致的表现,因为它常常准得可怕。木藤教官一语道破了我真正担心的事情。我不知道留加是不是危险人物,但他的确让我有些不安,而且这种不安并非源于对留加本人的恐惧。

我只是怕他会死,怕他会追随小诚的脚步。

“我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但我知道不会有人比我更有把握了。留加看起来危险大概是因为他的情绪不稳定,而我的长相可以安抚他。教官,我想帮助他。”

说服木藤教官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好在最后我还是成功了。说到底,关在这里的不过是一群不那么“正常”的未成年人,脑子不见得难用,只是大多数信奉暴力和欺骗,走的不是正路。如果有人可以悬崖勒马,教官也乐见其成。我没亲眼看见过留加使用暴力,也无法完全理解教官所说的“危险”,我甚至不那么相信留加是个喜欢暴力的人,毕竟小诚可以说是死在暴力之下。可我也不能怀疑教官和稔的话,他们没必要骗我,因此我只能认为,留加在我面前是有所“收敛”的,要不然他也不会放任我追问小诚的事情。

 

我应该还是……挺烦人的吧?走进房间时,我有些自嘲地想着。

自由时间不是很长,教官允许我带留加到自己的房间里去谈一谈。留加对我的房间似乎没什么兴趣,他只是静静地坐在书桌前,翻看我的课本和笔记。然后他看到了我夹在书里的信件,是甲斐和小泉写给我的。我每次看完信后都会好好再塞回信封里,留加能看到的其实也就只有名字和地址罢了。

“原来你的朋友姓藤木啊,我还以为他是姓‘甲斐’。”

留加用手摩挲着信封上的名字,突然说道。

诶?之前我没有说过吗?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好像说过他叫藤木甲斐……”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走廊里,你没有跟我说话。”

“不,我不是说那次,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的时候啊,擦肩而过怎么能算?诶,不对,留加你既然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怎么会不记得我说过甲斐的全名?”

“你总不能希望我记住你说的每一句话。”

我们俩都沉默了。

不,不能这样浪费时间。

“说起来……好久不见,留加。”

“……好久不见。”

毫无营养的对话,说的却是事实。我和留加几乎一直是隔着反省室的墙聊天,像这样同处一室已经是快一个月之间的事了。

我坐在稔的座位上,扭头看着留加。他真的和甲斐长得很像,安静下来的时候两个人连气质都很相似,很容易认错。

“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竟然真的能长得这么像啊……”

这话说出口以后,我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多么大一个错误。

“是啊。虽说我知道你不是他,但还是不太敢看你的脸,怕自己有什么不好的念想。”

我又逼着留加想起了小诚。

“对不起,留加。”

“不,武司,你不用说‘对不起’。这些事我必须记起来,也必须说出来,我不能掩藏我自己的罪过。”

“罪过?”留加是说他没能阻止小诚坠楼吗?其实我一直不太明白,按照留加的说法,小诚坠楼时他是在现场的,那他到底是什么身份?本来我以为留加是和小诚一起被针对了,但仔细想想总觉得不太对劲,留加说过“一个人怎么能都得过一群人”,“一个人”是小诚,“一群人”是欺负小诚的人,这里面似乎没有留加啊。

“对,我的罪过。小诚是被我害死的,他死之后,我明明知道真相,却选择了逃避,而除了我,根本就不会有人知道小诚是被陷害的。”

留加开始讲述小诚转学到修和学园以后发生的事,很多很多,比我在反省室里听到的部分更加复杂。他讲到了用照片和照相机陷害小诚的新见,讲到了相信新见而没相信小诚的那个父亲,讲到了有人诬陷小诚折断同学的胳膊,讲到了那群丧心病狂的学生用注射器抽小诚的血,最后他讲到了他自己。

“在小诚需要帮助的时候,我离开了他,对他的痛苦视而不见。我明明说过他是我的朋友,我明明那么……喜欢他……”

“我爱他啊,我讨厌女孩子接触我,可是小诚没关系,他的手那么温暖,我却没有相信他,我竟然被新见挑拨了……”

留加竟然哭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对着我,一遍遍重复着相同的话,我却不知该如何作答。

 

好孩子死了,坏孩子还活着。

小诚没有偷过东西,可我偷了。对小诚来说那是陷害,对我来说是事实。

可他被逼死了,我被拯救了。

因为我遇见了甲斐,在那个不太友好的学校里,甲斐一直陪着我,即使被我推开也不会走远。

看着那张和甲斐极为相似的脸,我有些难过,但更多的是愤怒。

“我不会说‘原谅你’的,你应该道歉的对象也不是我。”

我知道留加的“对不起”不是对我说的,只是小诚已经不在了,他才会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毕竟我们的脸很像。

“如果他真的是你的朋友,如果你真的那么喜欢小诚,那你怎么忍心冷眼旁观?”

很奇特的,我瞬间理解了留加所说的“喜欢”是哪种喜欢,并且毫无障碍地接受了这件事。

甲斐,我的朋友,不,在我们还算不上是朋友的时候,他就那样相信我,帮助我。可你呢,留加?你做了些什么?我很想质问眼前这个人。

“不,我不是观众,我不是冷眼旁观,”留加双手缓缓抬起来抱住头,狠狠抓扯着自己的头发,露出痛苦的神色,“我是他们中的一员,从一开始就是,那些人都是听我指示行动的。”

我一开始没有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们”是谁?而等我反应过来,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令我汗毛倒竖。

我吓得站了起来。

这不是朋友背叛朋友的故事,而是欺凌者爱上被欺凌者的故事。小诚真的是光,只是这光太耀眼了,留加和那个班里的其他人承受不起,只能想方设法让这光变暗。

“你真的应该先对他道歉,你知道真相,知道他没有一点对不起你的地方。”

“道歉之前,你有什么资格说爱他?”

留加抬起头来看着我,轻轻问:“小诚会原谅我吗?”

我没有回答他,因为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小诚已经死了,被自己的同学逼死了,如果他还活着,或许他愿意原谅留加,或许他们能成为真的朋友,也可能他永远都不会原谅这个人,他们之后的人生都不会再有汇合点。可是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呢?他已经不在了,说不出“原谅”,也无法选择不原谅,他的人生已经停止了。

如果甲斐遇见的是小诚就好了,善良的孩子和善良的孩子在一起,我和留加就手拉手走到地狱里去也没关系。

 

“如果……”我想到一个问题,却不知该不该问。

“什么?”

“没什么。”

“武司,你问吧。”

“如果死的人不是小诚,或者你没有喜欢上小诚,你还会是现在的样子吗?”

“你在说什么?”

我看着留加的眼睛,突然意识到了让我产生违和感的是什么,这个发现令我毛骨悚然。留加的善恶观似乎很奇怪,他对于把同学逼死这件事并不感到罪恶或者愧疚,小诚死后,他之所以痛苦仅仅是因为那是小诚,是他爱的人。他拒绝接受的现实是小诚死了,而不是自己逼死了一个人。

难道木藤教官的直觉是对的?

留加可能没有对生命的敬畏感?

在留加的讲述中,他最后是被新见挑拨了,错怪了小诚,所以才把小诚欺负得那么狠。如果那个人不是小诚的话,留加会不会直接杀了他?把他看成一只鸡,一只兔子,一条鱼,把他看成猎物,看成食物。在那个畸形的班级里,留加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

“怪物。”

留加听到了我的低语,他的眼中浮出一片阴霾。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人间失格’?”

“那个地方没有人类。”留加这样说。

“除了小诚?”

听见小诚的名字,那片阴霾淡了一些,他低下头,好像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我有点头皮发麻的感觉,他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小诚在他眼里也是怪物的一员?

在我禁不住把留加妖魔化的时候,我听到了他的声音,轻轻的,带着叹息的感觉。

“小诚是……兔子。”

留加刚才讲了小诚转学到他们班之前的事,学校里的兔子被抽血死掉了,那是一切的开端。他没说那件事是谁干的,但我看着留加现在的样子,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我以为留加的问题出在小诚身上,可是事实上,早在小诚出现在修和之前,留加就已经坏掉了。

我还能怎么帮助你,留加?

***

武司要开始直面真正的留加了,在此之前,武司受留加的脸的影响,以为留加是和甲斐一样温柔的人,也没想过留加参与到对小诚的欺凌中去了。可他总是要知道真相的,这种感觉大概和梦中情人的形象幻灭有类似之处?之后他又会怎么做呢?我想武司是个情感比较细腻的人,但说话有时候会比较伤人,也有阴暗面,他面对留加的所作所为是忍不住的,不过武司也不会放任留加不管,而在他知道留加的家庭原因之后,也许会更有同病相怜的感觉?

以及我是真的既心疼留加又害怕留加……

以及突然想到《花样男子》的发展如果不那么顺利的话很容易会演变成《人间失格》诶……杉菜命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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